电梯里她不停拽衣角,呢子大衣是昨天特意买的,却忘了撕袖口的价签。\&姑住不惯楼房......\&她话音未落,毛毛打开指纹锁,玄关照片墙上的二十张合影撞进眼帘——从小学毕业照到入职合影,每张里都有个身影在悄悄后退,却始终留在镜头中。
现在姑姑在阳台上浇花,毛毛两岁的女儿趴在她背上揪白发。毛毛昨天下楼取快递时遇见母亲,她牵着胖孙子欲言又止,毛毛礼貌地点头,转身时听见小孩问:\&那个奶奶为什么住在舅舅家?\&
春风拂过她种的风铃草,叮咚声盖过了所有嘈杂。女儿奶声奶气地喊\&奶奶吃果果\&,姑姑转身时,腕间红绳滑过银镯子,在阳光下融成温暖的金色。
毛毛又想起那年在菜市场的一幕……
潮湿的菜市场弥漫着鱼腥味,他蹲在角落捡拾菜贩扔掉的卷心菜叶。泥水渗进球鞋破洞,脚趾早已冻得麻木。忽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,抬头时正撞上父亲惊愕的目光。
他西装革履的臂弯里挎着孕妇,女人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阴天依然刺眼。毛毛下意识攥紧装菜叶的塑料袋,塑料提手勒进掌心,却看见父亲迅速扭头装作没发现。孕妇撒娇说要吃草莓,他立刻掏出鳄鱼皮钱包:\&买两斤,要最甜的。\&
菜贩谄笑着递上泡沫箱:\&刚到的丹东草莓,给您夫人补维生素最好了。\&毛毛盯着那些鲜红的果实,突然想起上周发烧时,姑姑用最后二十块钱买的退烧药。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吞药片的声音很轻,但夜班闹钟每隔四小时就会响起。
\&老公你看这孩子多可怜。\&孕妇忽然指向毛毛,父亲的后背明显僵住。毛毛看着他掏出五块钱扔在地上,硬币滚进污水沟时叮当作响。\&快回家吧。\&他声音发紧,揽着孕妇快步离开。女人身上香奈儿五号的味道混进烂菜叶的酸腐里,毛毛弯腰捡钱的瞬间,眼泪砸碎了水洼中的倒影。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姑姑的蓝布衫下摆闯入视线。她蹲下来用袖口擦毛毛的脸,粗布摩擦得生疼,却让毛毛看清她手背上的冻疮。\&姑买了鸭架熬汤。\&她晃了晃塑料袋,汤水渗出来在水泥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线,\&老板多给了两片冬瓜呢。\&
那天晚上他们两人守着砂锅等汤沸,姑姑教他唱纺织厂女工们编的童谣。炉火映红她鬓角的白发时,毛毛忽然说:\&等我长大,要给姑买带电梯的房子。\&她笑着往侄儿碗里舀汤,蒸汽模糊了窗外的月光。
现在毛毛想起那一晚,不知不觉眼睛湿润了……是的,姑姑始终是他唯一的亲人……始终……